天使鱼

 

小时候，我家很穷，客人从门外走进客厅，能看见成旧的电视、冰箱，还能看见墙上的裂缝与涂鸦，有种封闭的狭窄空间却又荒凉一片的错觉。

这栋房子潦倒的门面之后，却吐露着丝丝贵气。由于较为宽裕的舅舅、舅母一家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另一端，他们未掩上的房门，澄黄灯光总要撒落满地，对我而言，这是一种富贵的暗示。特别的格局可说是别有洞天。

我总孤伶伶的望着年龄相近的表姐弟穿着华服，走过我那破旧的客厅，坐着漂亮汽车出去玩。我爸是鱼贩，我妈是家庭主妇，父母挣钱不多，生活水平的低落总让我在同龄孩子中自我矮化，感觉有些自卑。

幸好我有个阿姨很疼我，常任我予取予求。我称呼他阿姨，但她却不是我妈的亲姐妹，是我妈的一名好友。印象最深刻的一次，我吵着想买条鱼，我妈一直不肯，于是趁着阿姨来我家，我就哀求她带我去水族馆一趟。

水族馆内，有条鱼长得很神气，身体扁扁的类似鲳鱼，有一抹晕黄长在额头上。鱼缸外有标签标示着“天使鱼”。“天使鱼，这个名字好酷啊，我一定要养！”我告诉阿姨我想要养它，说是会全心全意照顾它。

虽然是6、7岁的孩童，但贫困教人早熟，我拥有着穷人家的心态。我动脑筋思考着省钱的办法，好让阿姨不要破费太多，比如说我让阿姨只买一个小鱼缸，以及一包便宜的饲料。“饲料是红红绿绿的点点，漂在水面上一定很好看。”我跟阿姨说。

回到家，我把鱼放入鱼缸，不稍一阵子就出现了异样。天使鱼鼓着鳃，张开嘴大口呼吸，像是有把匕首抵住咽喉，有生命受威胁的迹象。但我年纪太小不知如何应对，一个晚上熬了过去，早上醒来我来到鱼缸前，天使鱼已经翻肚死去。

我没有贵重的玩具，没有别的玩伴，所以我相信，这条鱼对我来说很重要，我可以不是它的主人，我们可以是平辈，但它怎么这么早就离我而去呢？我难过极了。

店家没有提醒，阿姨 跟我皆没有养鱼的经验，因此我们都不晓得，养这条鱼其实需要打气帮浦的设备，天使鱼是死于氧气不足的缘故。我终于从其他长辈的口中得知天使鱼这样的死因，也许是歉疚，从此，那条鱼悠游在我的记忆之中，脱离了生与死。

后来长大了，我读了书，上了德国大学，国外大学放假难得回老家一趟时，总会开车载着老妈去探访阿姨。

国内国外逛了一圈，过去的成年往事浮上心头化为领悟。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，再穷再苦的时候，刚好可以焦距、放大处处的温情。

阿姨的孩子在外地工作，平时她都是一人生活，看见阿姨年老孤苦，脸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，心中总会兀自揪心难过。我听见阿姨叫我，那热烈招呼我的神情依旧，我明白了，其实我不应该稀罕什么天使鱼，天使早已伴随在我的身旁。